我父亲是个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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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日适逢父亲节，谨以此文怀念我的父亲。现在，医院工作的医生们普遍面对一个令他们头疼不已，但却无能为力的事情——病人不愿接受主诊医生之外的其他医生诊断治疗行为，即不愿作为教学的示范病例，尤其是不愿接受见习、实习、进修医生的体格检查学习实践。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见习医生、实习医生、进修医生乃至所有的低年资医生都失去了见识、学习有教学意义典型病例的机会，很难获得书本知识之外的直观、感性的知识，也就难做到理论紧密联系实践。我记得几年前曾在媒体上读到条新闻，称有病人以侵犯人权的说法，医院让其作教学示范病例，并为此索赔成功。尽管这可能是有“人咬狗”新闻价值的事件，但也确实反映了现在的病人们是如何不愿被当作教学示范病例的现实。我有时想，在学生阶段缺少对这些有血有肉又有病的鲜活生命的感性认知过程，或许也是在当代许多医学生毕业后缺少从事临床医疗工作热情的原因之一吧。每当遇到与此相关的事情，既当医生，又当教师的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我父亲作为病人就诊或住院时，心甘情愿地被当作教学示范病例的样子，禁不住由衷地赞一句：我父亲真是个好病人。我父亲十几岁开始患风湿热，后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从年底随军进城后，他才得到正规的治疗。但限于那个年代医学发展水平，他的风湿性心脏病及其合并症，只是控制了急性心衰发作的频率和严重程度，并未阻挡住最终的结局，未满60岁就死于风湿性心脏病的合并症——脑栓塞。在我记忆中，我医院看病、住院，医院就是我后来实习和工作过的张家医院。医院，我父亲遵医嘱、信医生的态度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好病人”形象之一。而且，他乐于当教学示范病例的态度和行为，也让我觉得，他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病人”。由于我父亲经常就诊、医院医院，每个病人都可能成为医学生和年轻医生们见习或实习的对象，我父亲大概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和认识的，也愿意扮演教学示范病例的角色。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次他因心衰住内科病房。入院查体时，带教医生告诉几位实习医生说，他的风心病各种杂音都有，让实习医生逐个听一遍。当时是塞北的初秋，尚未供暖的病房有些寒冷，我父亲非常听话而且是面带和善的微笑，敞开衣襟，让这些医生们挨个儿给他做触诊、叩诊、听诊。作为家属，我们都有些不悦，劝阻我父亲拒绝他们的检查。但我父亲却说：“给他们听吧。学艺的都得有个练手的过程，才能成为‘把式’。他们会听了，才会给别人看病嘛。”甚至后来有陆续赶过来几拨儿医生来做听诊练习，他都强打起精神，让他们听够。即使在此后的住院期间，有从其他病房来的实习医生听他的心脏，他也一概来者不拒，尽力配合。尽管当时我不太认可我父亲的这种“慷慨”，但到我学医之后，尤其是当了教师之后，才真切地感受到，从培养合格医生的角度看，我父亲是一个多么好的病人，他的做法是多么可贵。在我几十年的从医经历中，我也曾多次带学生或年轻医生做过教学查房。对那些乐于担当教学示范的病人，我除了尽心尽力履行医生和教师的职责，做好诊疗和教学工作之外，更多出几分感激之情，以不辜负他们弥足珍贵的付出。作为一个当了几十年医生的儿子，我心中耸立着一座父亲作为一个好病人形象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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