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房取名归一斋,为什么呢?就连自己都不大能够说得清楚了。
大概是三十年前吧,我被确诊患有风心病,左心衰的症状已经出现,动不动就喘息,出盗汗,甚至呼吸困难,咯血。就这样,我仍然坚持工作了二十多年。工作之余仍然坚持读点书,写点灵性文字。我的书房建设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个时候,有些想法很奇怪。身体状况不好、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会想到退居书房,苟且偷生。我的书房建设似乎有某种远虑的成分,于是常去书店逛逛,买些书回来,像只垒窝的燕子,为自己营造一个未来的栖息地、养生处,一个苟延残喘的地方。
这期间,搬过几次家。每回搬家,都被书所累。搬入新居,都要留出一间作为书房。如今住房较宽敞,作为书房用的有两间。一间放书,里面六七个书架,都摆满了书。有些书上不了书架,就打包堆在储藏室里。另一间,放有电脑桌、写字台和几把会客用的休闲椅。平时看书写作都在放电脑的房间里。
给书房取名归一斋,大概与患病有关。病,三分治,七分养。养病需要简单,心平气和,这就要归一。工作再多,再忙乱,进了书房,就得单一。我的书房,是静心的地方。读书,写作,都是静心的好方法。
归一是一种愿望,做起来并不容易。我的心脏常年像破锣在敲,敲得很乱、很急,杂音自己能听得见。就这样,我还是有好胜心,干工作就想把工作干得好一些,今年的工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明年的工作还想上更高的台阶。有一年冬天,我穿着军装去北京办公务。北京零下十几度,我穿得多,又带回不少资料。由于资料过重,上火车又赶了一下,跨进火车的门,就觉得自己不行了。车上有人看出来,要帮助我。我用双手撑着车,生怕倒下。我站了好长时间,要帮助我的人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后来帮我拎行车,送我到卧铺。此后不久,医院看医生,医生建议我尽快接受心脏瓣膜置换手术。
我是联合瓣膜病变,二尖瓣狭窄,主动脉瓣闭锁不全,三尖瓣还有严重返流,另外还有房颤。要手术,得置换两个人工瓣膜,修复一个瓣膜。手术的难度比较大,风险比较高。那时的手术成功率还不能令人满意。
我考虑再三,没有接受手术治疗,而是采取保守疗法,看中医,吃中药,并且逐步减少工作量。过了几年,我就病休在家了。歇在家里,心却安不下来,东想西想的,情绪也比较低落。我用毛笔将“归一”写成大字,贴在书房,用来规劝自己,让自己安静下来。
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方法,就是去读自己想读的书,去写自己想写的文章。几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前年,我出现腹部肿胀、肺部积水、下肢浮肿、房颤、整夜不能卧床休息、摔倒、昏迷等比较严重的心衰症状,在医生的劝说下,接受了手术治疗,置换了两个人工瓣膜,修复了一个瓣膜,消除了房颤。手术做得比较成功。
手术做过了,健康状况改善了,还要不要归一呢。当然,归一还是要的,一辈子都得要。归一,是一种境界。先让复杂变成简单,九九归一吗。再从简单处生发出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苦瓜和尚在《画语录》中说:“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书房,乃我立之地。要我立就得健康地活着。活着不也是众有之本吗?
年10月20日于南京半山园(年12月15日《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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